香港功夫電影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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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年香港功夫電影在低迷的市道不能獨善其身,同樣受制於大環境,武打演員仍然處於青黃不接的時期,新一代武打演員未成氣候,甚至是後繼無人。這情況是香港整體問題,不只在武打演員,看看現在擔得起一部電影的,仍然是一班在八九十年代倔起的明星--劉德華,梁朝偉等,而再過十年,他們便會步入傳統意義上的甘草演員的行列。
這幾年的功夫電影中,算是新人的,應是《軍雞》的余文樂,《龍虎門》中的謝霆鋒或馮德倫,但在觀眾的印象,他們只能算是動作演員,憑的是年齡優勢,而不是自身的武術訓練。所謂紅褲子出身的武打演員已成絕響。
本年有數得計的功夫電影,主要由三位武打演員擔大旗,吳京,甄子丹,洪金寶。而洪金寶一個人已佔了三部,而且都擔當主要位置。在《武術之少年行》和《奪帥》是主角,在《葉問》中則是武術指導。吳京則有《奪帥》和《狼牙》,甄子丹則以年底一部《葉問》,為功夫電影贏回不少掌聲。
這三位武打演員,大家都知道,不是甚麼新進,最年青的吳京,亦早在九十年代初期參與電影工作。
2
在大中華的理念下,能夠緊守香港本位的香港電影已不多見。以上提及的幾部電影當然不能倖免,面對內地龐大的市場引力的同時,亦要面對內地審查的影響。惡人有惡報,是不能違反的要求,《武術之少年行》、《奪帥》或《狼牙》都在不同程度跟隨這條規範而鑽營生存和創作空間。當然,《武術之少年行》因為其概念先行,少年成長的調子注定是陽光正氣,壞人都盡了惡毒的本份,壞得一面倒。
《奪帥》和《狼牙》的焦點和主角雖然都是黑道和殺手,但不忘補上一條警察除暴安良的副線,用作安撫內地審查制度。而在《奪帥》和《狼牙》背後的意識型態,卻是和香港一貫的英雄片一脈相承,重點是其被排除於正統權力系統之外的游民身份,與「朝廷」或警力,及民間沒有任何瓜葛。也因此,這兩部電影總帶有一些老派氣味,讓人聯想到八九十年代的香港黑幫電影或殺手電影,而不是後期流行的卧底電影。
至於《軍雞》,也是合拍片,不過是日港合作,所以在意識型態上沒有太多奇怪的限制。同時因為改編自日本漫畫,其內在主題也十分日本,主角軍雞因為無故殺了自己的親生父母(這個已經很日本了),被關進監獄,受盡欺凌,因而拼命學習格鬥技藝。但電影到最後,觀眾卻明白,殺父殺母的不是軍雞,而是他那有精神病的妹妹,軍雞只是代罪羔羊。
可能是因為受漫畫版《軍雞》的影響,觀眾對電影版《軍雞》有預設的期望,以為會像漫畫版般有大量的打鬥,但導演鄭保瑞的取向卻是簡單直接,三招兩式便完結一場打鬥。這可理解為導演不自覺地挪用了日本電影處理武打場面的風格,也可理解為導演拍《軍雞》志不在武術的展示,而是軍雞這個人物的心理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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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術之少年行》和《奪帥》都是混種片。
《武術之少年行》的主線是少年成長努力以赴的故事,幾個在武術學校的學生,在畢業考核試中如何各自突破自己。期間又遇到人口販子把學校一對小孩擄走,少年前往營救。但最後把大惡人打敗的 ,不是一班年青力壯的武術少年,而是年近花甲的大哥洪金寶。
《奪帥》的故事主幹是社團大佬黑吃黑,但吳京和向左的角色處理,則更似武俠片(事實上,武俠片和功夫片在分類學上有很多相互重疊的成份)如吳京多次出場都是以刀劍來解決對手,而向左追殺目標時,穿著長穗白衣,在高牆上飛簷走壁,更是不折不扣的武俠片風格局(請問有那個現代殺手會穿著長穗白衣去執行任務呢?)到電影接近尾聲時,與吳京來一場莫名其妙的比武的,又是大哥洪金寶。
這,都是《殺破狼》惹的禍。要不是《殺破狼》那最後一場洪金寶和甄子丹的大戰,也許就不會有《武術之少年行》和《奪帥》裡對洪金寶安排。
至於吳京,從香港角度看,則處於一個奇怪的位置。雖然製作人很努力將他塑造成新一代接班人,他也很努力演了很多部香港電影,但似乎到如今還未能百份百為香港人受落。原因可能是在《奪帥》中,他過度努力將自己(或者是製作人的意願,與他無關)變成香港人,反而弄巧成拙。
在《狼牙》裡,吳京演一個從國內來香港多年的殺手,情況反而變得順理成章一點。這是一個中港文化差異的死結,不是吳京的問題。香港觀眾很少能接受國內演員演香港人角色,國內觀眾很少能接受香港演員演國內角色,皆因大家都太熟悉自己的地方與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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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別於90年代由徐克所主導的武俠化的拳腳片(以一系列黃飛鴻電影為代表),近年功夫電影流行的實戰風格, 而在其中起了主要作用的,可說是甄子丹和葉偉信合作的一系列功夫電影,由《殺破狼》 、《龍虎門》、《導火線》到《葉問》。甄子丹本身曾受嚴格的武術訓練,近年開始找到自己的風格,在這幾部功夫電影中,他在自己熟悉的功夫風格上,糅合各種當代新格鬥理念,創立一種接近實戰的武打風格,而不再側重花俏的身體雜技或「威也」特效。
甄子丹曾經引用的新格鬥理念,包括擅長貼身及地面纏鬥的巴西柔術,簡單直接的泰拳和西洋拳擊。(詳細討論可參閱《2007香港電影回顧》中蒲鋒《導火線》一文)
到了《葉問》,甄子丹安份地只做演員,武術指導由洪金寶來擔當,但仍然沿用接近實戰風格。我說「接近」實戰風格,是因為我們在電影中看到的打鬥,都是經過排演,是打鬥雙方互相配合的肢體運動,而不是真正的性命相搏。《葉問》的武打設計其實不是沒有雜質,當中亦有因應視覺快感的需要而加進很多悅目的動作,畢竟,觀眾要看的,是好看的而不是真實的動作場面。但《葉問》裡的武打設計仍然讓人覺得實在,一是因為現今電影大環境對實戰的要求,二是因為詠春這門拳術一直強調簡單直接的打鬥方式,其練習套路也是簡潔實在,沒有花巧的招式,為武打設計立下一個「簡單直接」的守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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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除了有永遠懷念的塔可夫斯基,也有讓人永遠懷念的李小龍。《
葉問》以一敵十的場面無可救藥地讓人聯想到《精武門》裡李小龍以與多個空手道對手戰鬥的場面。這場面自面世以來,已經不知被模仿過、致敬過、戲謔過多少次。甚至《狼牙》結局的雨中大戰,直接影響雖然是來自《Matrix》,但其遠祖仍可回溯至《精武門》。
觀眾會接受一部情節和故事極爛但武打場面精彩的功夫電影, 但不能接受武打場面馬虎的功夫電影。換句話說,功夫電影中所有人物設計和劇情,都是為武打場面而服務,無論情節如何曲折,功夫電影的結局總是一場大戰。
李小龍原先構想的《死亡遊戲》,很聰明地將電影主線還原為「尋找武學真諦」。一名武術奇才與另外五名武術家闖入一座五層寶塔,尋找寶塔中的一個神秘寶盒。寶塔各層皆有一名不同國籍不同武術的武術家把關,每上一層都要進行生死較量,就像現在電子遊戲過關打大佬。最後李小龍贏得了寶盒,但內裡卻是一張字條,上面寫着:【生命是一段等待死亡的歷程】。
《死亡遊戲》最初的劇本意念將電影主題、情節、以至背後的哲學,都壓縮在武術比拼中。因為對武術的迷戀,李小龍反而觸及功夫電影的核心。在這裡,沒有劇情,就是劇情,武術就是一切,沒有其他。
所以七八十年代一些被歸類為爛片的功夫片可能最得箇中三昧,這些功夫電影的情節都可簡約為兩個字﹣﹣復仇,演員A碰到演員B便打起來,下一場則可能是演員B打輸之後找來演員C去找演員A再打一場。
(原刊於《2008香港電影回顧》,香港電影評論學會出版)
電離層是太空物理研究的範圍中,最靠近地球表面的一層導電層, 底部的高度會隨不同緯度以及不同日照強度而改變。頂部的高度,則隨當地的地球磁場與地面夾角不同,而不同。一般來說,100公里以上到2000公里左右是電離層的範圍。
星期五, 8月 21, 2009
星期二, 8月 04, 2009
麥兜,一只豬的現實與哀愁(暫定)
麥兜,一只豬的現實與哀愁(暫定)
麥兜進入香港人的身前身後,其實不只八年。當麥家碧在90年代初在《明報周刊》連載漫畫〈俠侶北北蟬〉時,便已經註定會令因為回歸逐漸逼近而急欲尋找本土身份認同的香港人感到窩心。在〈俠侶北北蟬〉之後,麥兜一家才陸陸續續登上麥謝二人的創作台上。
1997年回歸前,李麗珊奪得奧運風帆項目金牌,發自肺腑的一句「香港運動員唔係垃圾」,道盡一罛從事「非金融相關」行業或活動的港人心聲。01年的《麥兜故事》將這個故事鑲嵌在電影中,整個城市登時充滿「垃圾、蠟鴨」之聲。
04年的《麥兜-菠蘿油王子》,更是充滿後九七與後沙士的哀傷情懷。麥炳要穿越回到過去,玉蓮眼看未來,而麥兜只想安住現在,反映港人經歷這兩大震撼的三種狀態或心情﹣回味以前的美好,期望明天會更好,抑或是努力活好現在?很多港人都不知道何去何從。
事實上,雖然在經濟範疇,香港在國際上取得驕人成績,也曾經成為中國與世界互動的窗口,但在文化上,香港人仍然被排拒於主流論述之外。文化沙漠的名號,仍然像孫悟空的緊箍圈,牢牢地套在這個城市頭上,連我們自己也慢慢接受了這個污名。
尋找國際或本土身份認同,其實一直存在於香港文化藝術界中,在小說、視覺藝術和劇場中都有香港藝術家努力以赴,更不用說香港電影和音樂在這方面的成就。而愈近97,這種執念更形強烈。但這種尋找,無論題材如何通俗,大多發生在知識份子的層面。
麥兜及其一班朋友能夠成為成爲無數人心目中的自己,過去的自己、單純的自己、和成長後辛酸的自己,皆因麥家碧/謝立文的庶民本位。
麥兜不是大英雄,也不是什麼名門望族,只是一隻想用自己的方式享受生命的小豬。這種悠閒的生活態度在很多國度都是理所當然,但在嚴重缺乏安全感的香港,卻是一種原罪。大部份小市民人微言輕,只能跟著大勢拚命生存,不敢奢求自我,所謂「香港拚搏精神」只是迫不得已的路途。
麥/謝二人將香港情懷隱藏在麥兜那些芝麻綠豆的日常故事中,讓所有人都能在裡面找到寄託和慰藉(只要你是香港人),終日為口奔馳的中低下階層終於發現有人為自己發聲,在漫畫和動畫稍稍夢想一下甜美悠閒的生活。套用李安的說法,每個香港人心中都有一個麥兜。麥兜,就是香港,是他,也是你和我....
(原刊於《香港電影》2009.8月號)
麥兜進入香港人的身前身後,其實不只八年。當麥家碧在90年代初在《明報周刊》連載漫畫〈俠侶北北蟬〉時,便已經註定會令因為回歸逐漸逼近而急欲尋找本土身份認同的香港人感到窩心。在〈俠侶北北蟬〉之後,麥兜一家才陸陸續續登上麥謝二人的創作台上。
1997年回歸前,李麗珊奪得奧運風帆項目金牌,發自肺腑的一句「香港運動員唔係垃圾」,道盡一罛從事「非金融相關」行業或活動的港人心聲。01年的《麥兜故事》將這個故事鑲嵌在電影中,整個城市登時充滿「垃圾、蠟鴨」之聲。
04年的《麥兜-菠蘿油王子》,更是充滿後九七與後沙士的哀傷情懷。麥炳要穿越回到過去,玉蓮眼看未來,而麥兜只想安住現在,反映港人經歷這兩大震撼的三種狀態或心情﹣回味以前的美好,期望明天會更好,抑或是努力活好現在?很多港人都不知道何去何從。
事實上,雖然在經濟範疇,香港在國際上取得驕人成績,也曾經成為中國與世界互動的窗口,但在文化上,香港人仍然被排拒於主流論述之外。文化沙漠的名號,仍然像孫悟空的緊箍圈,牢牢地套在這個城市頭上,連我們自己也慢慢接受了這個污名。
尋找國際或本土身份認同,其實一直存在於香港文化藝術界中,在小說、視覺藝術和劇場中都有香港藝術家努力以赴,更不用說香港電影和音樂在這方面的成就。而愈近97,這種執念更形強烈。但這種尋找,無論題材如何通俗,大多發生在知識份子的層面。
麥兜及其一班朋友能夠成為成爲無數人心目中的自己,過去的自己、單純的自己、和成長後辛酸的自己,皆因麥家碧/謝立文的庶民本位。
麥兜不是大英雄,也不是什麼名門望族,只是一隻想用自己的方式享受生命的小豬。這種悠閒的生活態度在很多國度都是理所當然,但在嚴重缺乏安全感的香港,卻是一種原罪。大部份小市民人微言輕,只能跟著大勢拚命生存,不敢奢求自我,所謂「香港拚搏精神」只是迫不得已的路途。
麥/謝二人將香港情懷隱藏在麥兜那些芝麻綠豆的日常故事中,讓所有人都能在裡面找到寄託和慰藉(只要你是香港人),終日為口奔馳的中低下階層終於發現有人為自己發聲,在漫畫和動畫稍稍夢想一下甜美悠閒的生活。套用李安的說法,每個香港人心中都有一個麥兜。麥兜,就是香港,是他,也是你和我....
(原刊於《香港電影》2009.8月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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